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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点资讯:孟泽:兴于诗——写给《旋梯》

来源:红网  

四十年前,我的同学刘演林、严观、李少赢、曾思艺、程兴国,在毕业前夕,创办了“旋梯诗社”,出版了第一期《旋梯》。“旋梯”之名取自我们的老师、诗人彭燕郊先生的一首诗,这首诗的主题据说是永不止歇的上升,如“旋梯”一样上升。

四十年过去,创始者们已经成为各自业界的耆宿长老,而诗仍然与青春同在,或许,永远与青春同在吧。那个曾经在大学校园里一片树叶落下可以砸到三个诗人的狂飙时代虽然不再,诗歌却依然是我们不能忘怀的恋人,抬头俯首间,夜深人静时,常常不经意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如同青春的召唤和回响。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那些伴随着创伤的永恒记忆,那些凝结为基本生命元素的情感与精神,让我们辗转反侧,让我们安宁,又总是不得安宁。是诗在还原着我们作为人的属性,是诗在抵抗着人和人类日复一日苟且偷生心如死灰的世故和迟暮,而在一个专业主义、工具主义的世界,只有审美的创造可以让我们的心志趋向于整体和有机,以便获得生命必要的完整、协调和统一,而写诗被认为是最低成本的美学训练——它平等地向我们每一个人开放。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二千五百年前,孔子曰过: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我一直觉得,仅凭这一段话,孔子就是伟大的轴心时期里最伟大的思想者之一。在孔子那里,一个人的成长和完成,始于艺术,终于艺术。人在诗与乐中,感发兴起,蓬勃而葳蕤。此时,灵肉一如,心智和洽。而诗与乐,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它们代表着综合的知识,最高的价值,意义的来源,代表着人与人道的完美存在,代表着出神入化。百家众技则是专业分殊化的结果,所谓三教九流、九流十家。这种情况不止出现在中国,也包括古希腊、古印度、古巴比伦。

兴于诗,多么让人惊异的发现和发明!人类不正是从身体、从感觉出发,走进文明并且保有文明的吗?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刘彥和语)。无论黑人、白人,无论亚洲、欧洲,人类最初的语言无一不是诗的,或者诗性的。因为这种诗和诗性,我们也许不必为日新月异的AI技术会在根本上替代我们而焦虑,而不知所措,反而可以让我们由此反向认识自己的“永恒”。我的朋友“琴人”杨岚说,人类一直引以为傲的思维能力和知识生产,如果可以被AI轻易超越,说明人之为人的独特性和创造力是在感受而非思维,在身体而非头脑。

诗的发生,链接着人的身体。按照汉语的说法,诗是特定的“身心”状态下的产物。反过来说,我们的“身心”是通过诗和诗性的滋养得以饱满地发育和旺盛地生长的。我们每一个人在混沌初开时,都是不可救药的幻想家和探险家,都是通灵的审美主义者,我们每一个人都天人合一、人神共体。不可限定的诗情诗兴,呼应同时无限扩张着人的感官与感性,而且,不止是在那因为结实而空虚,因为形而下的身体健旺丰沛而不免纠结于形而上困境的年华。

诗不止是青春的。然而,青春一定是诗的。

基于无孔不入的集体的或者个人的功利需要,我们常常为了讲求实用而抛弃一切“无用之用”,“数字化生存”的逻辑和“科学主义”精神,贯彻于皇天后土,贯彻于皇天后土上每一所规模空前的大学。然而,在人类发展至今的理想的教育体系中,并驾齐驱的是科学的认知的教育和感性的审美的教育,美学就是感性学而不是对于所谓美丑的简单甄别。没有人文的审美的科学,和没有科学的人文的审美一样,由此造就的,常常是偏枯的人群和偏枯的人生。一个理想的校园,一定是向艺术的与科学的两极无限伸展的,对立、平行而互为存在的基础。

多么有幸,原野上的湘大,复校之初的定位就是一所文、理、工综合性大学,并以此自立于世。曾经在这里执教的师长中,有大诗人彭燕郊,还有不被认为是诗人的姜书阁、羊春秋……等,他们在“蹇斋”(彭燕郊先生自己命名的书斋)、在“松涛馆”(姜书阁先生的诗集署《松涛馆诗集》)、在“迎旭轩”(羊春秋先生的诗词曲集署为《迎旭轩韵文辑存》)……俯仰天地、吟啸古今,他们是创始时期的湘大真正巨人一样的存在。这里还有《旋梯》,它是一代代湘大学子们饱满的青春最自由不羁、最灿烂奔放的见证。

愿《旋梯》香火越来越盛。

孟 泽 草于梅溪青秀屋 二零二三年四月

作者简介

孟泽,湖南双峰人,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比较文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有我无我之境》《两歧的诗学》《王国维鲁迅诗学互训》《洋务先知——郭嵩焘》《何所从来——早期新诗的自我诠释》《何处是归程——现代人与现代诗十讲》《广陵散——中国狂士传》《君自故乡来》《独醒之累:郭嵩焘与晚清大变局》等,曾主讲《光明日报》“光明讲坛”、《南方周末》“华人精英论坛”、湖南教育电视台“湖湘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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